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臺階無盡,一路上,他遇到很多已經故去的人。有人勸他向前,也有人勸他停留,無論他人何說,少年內心都越發堅定。他從不周山到東皇神殿,門童恭敬迎接,喚他“大人”。

他們將他安排到一處偏殿,只說讓他等著,而後便關上殿門,不見人影。

嵇叔夜借著醉仙樓的東風,讓說書先生廣布消息,不僅如此,他還將故事刊印成冊,高價運到夫諸各地,卻低價售賣。一時間,百裏遙就是夫諸的消息幾乎人盡皆知。

之前少年來找他時,他的確有些動心。少年提出的,一開始,他是相信的。但少年沒走多久,他便覺得不對勁。縱是懷朔有千般能耐,池鶴春一介凡人,他能做什麽?就算他到了神界找到東皇,那又有什麽用呢?並且,他不相信宿倉舒會放過夫諸,宿倉舒一定不會讓夫諸活的,一個也別想逃。

既然高低都得死,不如臨死前拉百裏遙墊背,消息一旦散布全國,她就算不死也要脫層皮。這是嵇叔夜對神族不問世事的報覆。他想看見他們痛苦不堪的表情,他要讓他們和他一樣。

白鶴在長公主府內等了一月,都未見兩人回來。他百無聊賴,嘴巴饞了,帶上池鶴春送的劍去了醉仙樓。

白鶴步履悠悠,一腳踏進醉仙樓,點了幾個好菜,豎耳一聽,恰好趕上說書先生開講。

先生身著藏青色長袍,手握白交黑羽扇,說起話來唇上兩撇細胡子一抖一抖,“春神失去愛人後,悲痛欲絕,他用盡辦法想要覆活夫諸。為此,他做了一件瘋狂的事情。”

講到這兒,說書先生接過小廝遞來的茶杯,不緊不慢的喝了口茶,而後站起身來,故作神秘道:“宿倉舒趕往冥界,與冥君大打出手,兩人大戰持續百年,禍及無辜魂魄,攪亂三界輪回。”

聞言,底下有位年輕人提出自己的疑問,“東皇太一是神界之主,宿倉舒這麽做,他不管嗎?”

先生解釋道:“他倒是想管,可夫諸死了,神界又沒給個交代,就只能任由春神撒潑了。”

有急性子的連忙問道:“後來呢?後來發生了什麽?”

說書先生握著一撇胡子,扇著羽扇緩緩道:“春神神力強盛,冥君不敵。他劫走夫諸魂魄,臨走時將知情的鬼差砍去身子拔掉舌頭串在樹上,也就成了現在的人木。”

一個經常聽他講志怪傳說的小生提出疑問,“只有魂魄要怎麽活呢?”

說書先生道:“這個問題宿倉舒也想了很久。他用神力滋養魂魄,就這樣又過了八百多年。”

底下人聚精會神,聽得認真,說書先生話鋒一轉,又開口說起另一個故事。

“很久以前,夫諸國對夫諸神女很是尊重。夫諸神廟遍及全國,香火不斷。”

他停下來喝了口茶,又接著說道:“但,上一任國主昏庸無道,他聽信奸臣讒言,將記有夫諸神女的書籍全部燒毀。不僅如此,國主下令,全國香民不可再供奉夫諸神女。國主此舉徹底惹怒春神。”

聞言,底下眾人倒吸一口涼氣,春神一怒,他要做什麽?

“他想到了換胎之術。夫諸本是水神。換胎所需要的,亦是水神之腹。那時恰逢湘水之神六甲,他便將湘夫人腹中女嬰調換,數月之後,湘夫人誕下二代水神百裏遙,至此,夫諸神女才算真正覆活。”

講到這裏,眾人以為故事已經結束,但說書先生話不停頓,立馬繼續說道:“但,百裏遙天生生力欠缺,宿倉舒的生力只能緩一時之急。他想到一個長久之計。”

“生力既能散出,就能收回。只要將神女散播在夫諸大地上的生力悉數回收,夫諸便能徹底覆活。”

說書先生目光看向白鶴,犀利的眼神盯得人心裏發怵。“他看中夫諸國一片人跡罕至的土地。不知各位可聽過。”

他一字一句道:“鶴鳴原。”

說書先生笑道:“很久以前,鶴鳴原上生活著白鶴一族。那裏靈草漫地,天色清和。所以,春神看中此地,並將生力盡數收回。至此,白鶴一族消失。”

“後來,宿倉舒陸續屠殺數城。西城便是其中典例。”說書先生還欲接著講。底下卻忽然傳來一聲怒吼。

“你放屁!”

是白鶴。他舉著未出鞘的劍,又叫了一聲:“胡說八道!”

說書先生卻笑:“小兄弟,醉仙樓樓門初開時我便在這說書。聽過我的都知道,我這人從不說虛話。”

白鶴怒目圓睜,懟道:“你一介凡人,怎會知曉神界秘史?”

他反駁道:“你亦是凡人,怎知我說的不是真話?”

白鶴一躍上高臺,“廢話少說!奸邪亂人心,看招!”話音剛落,尷在原地,劍居然拔不出來?!

“看你年紀小,我不與你計較。只是,我看你不像是人,反倒…”說書先生摸著下巴,若有所思道:“像是白鶴啊。”手忽然抓住白鶴後頸,白鶴一頓掙紮,伴隨著眾人驚呼聲,阿絮變成一只白色小鶴。未出鞘的劍落在地上,啪的一聲後,安靜了。

說書先生拎著白鶴細長的脖子,像是在抓一只不聽話的雞,他跨步走至高臺邊緣,環顧四周,沈道:“它作為白鶴一族的幸存者。明明與百裏遙隔著血海深仇,卻受她蒙蔽,甘願為神族賣命,多麽可悲,多麽可恨!”

鶴唳刺耳,說書先生反手一丟,將白鶴重重摔在身後。他情緒高昂,堪比繼任大典上初承君位的王,他丟掉羽扇,張開雙臂,朗聲道:“這只小鶴就是千萬夫諸百姓的縮影。百裏遙卑鄙無恥,接連害死鐘離大人和長公主殿下,接替她們的位置。她想讓我們都聽令與她,讓夫諸百姓聽她號召,乖乖赴死!”

“是哪條狗在亂叫?”

狂風席卷,天色頓暗,一位白衣少女翩然而至,她解開白鶴身上的枷鎖,將劍扔他懷裏。

說書先生指著她,高喊:“她就是百裏遙!”

少女絲毫不懼,一腳將羽扇踩的粉碎,冷聲道:“你可知汙蔑神明當何罪?”

嵇叔夜從二樓一躍而下,將說書先生攔在身後,鞠躬溫聲道:“百裏大人,他只是普通人族,到我這說書只為混口飯吃。您大人有大量,不要為難。”

“哼!普通人族?”百裏遙指著身後抱著劍的可憐小黑人,怒道:“普通人族能困住這傻鶴?”

說書先生躲在嵇叔夜身後,大聲嚷道:“我是困不住!困住它的是你!你辜負陛下對你的信任,欺騙了我們,你和那些要毀掉夫諸的神族是一夥的!”

有的人依舊信任百裏遙,她壯著膽子問道:“大人,西城消亡究竟是怎麽回事?”

“是啊!大人,鐘離大人為何會死?”

“長公主殿下法力高強,為何會死在戰場上?”

“南境諸城出現的伏屍鬼又是為何?”

“精怪亂皇都,是你指使的嗎?”

“夫諸幹旱,是你做的嗎?”

“兩國戰爭是你故意挑起的嗎?”

……

噗!百裏遙捂著心臟,嘴角鮮血殷紅。她睜大眼睛,看著這些她不惜與親友決裂也要守護的人,他們七嘴八舌,細數她的罪過,將夫諸遭受的所有災難都歸結在她身上。

見狀,說書先生指著她大喊:“百裏遙生力耗盡!大家快跑!她要殺人了!”

啊啊啊啊啊啊!聽書的,看熱鬧的,路過的,四散逃開。

哈哈哈哈哈!百裏遙大笑,世人覺得她瘋魔了,要吃人了,愈加的害怕,尖叫著逃竄。

天雷動,風雲變,一道紫色閃電將夫諸劈成兩半,烏雲遮日,狂風卷地,黃土騰向高空。伴隨著少女的笑聲,夫諸大地漸呈末日之象。

白鶴頂著狂風,伸手摸向少女肩膀,關心道:“你還好吧。”

百裏遙走向高臺邊緣,自顧自道:“天道玩弄吾於股掌,好友陰隔,親人相離。”

張開雙臂,縱身一躍。

白衣破開渾濁黃沙,少女憑空而立,素手清濁雲,清風化寶劍。

少女眼中含淚,指尖微微顫抖,水從大地深處湧來,“天道棄我,是故天道必假!”

無數水珠匯聚,在少女身邊游走,在少女頭頂盤旋,她閉上眼睛,淚珠順著眼角流下,啪嗒,與水混為一體,少女緩緩道:“吾為水之神,諸為水之國。今吾替國斬妖邪,假天之力,還國清明!”

一道白光照的人睜不開眼,說書先生來不及反應,剎那間,化為齏粉。

嵇叔夜拍著掌走來,稱讚道:“好!好!不愧是夫諸神女啊!”

百裏遙一劍襲來,劈死赤莧一個分身,“你在說什麽鬼話?”

“神女大人來的晚,前面一大段都沒聽到。大人若是不嫌棄,就由小人親自來說吧。”

嵇叔夜拾起羽扇,碎屑在他手中重新覆原。他搬了條凳子,緩緩道:“夫諸神女,也就是大人您,是春神宿倉舒的愛人。你之所以只有二十年的記憶,是因為你已經死過一次了。那些傳說都是真的,你與雙雙同歸於盡,生力散落在這裏,這才有了夫諸國。”

嵇叔夜半瞇著眼,陰笑道:“您猜您為什麽從小體弱?生力都在別人身上,身體能好麽?從小您吃的那些丹藥,其實都是從夫諸生靈中強行奪來的生力。”

少女眼含著淚,十分倔強道:“我才不信。”

他發出狂笑,嘶啞而刺耳,“哈哈,雲中君什麽都知道,卻什麽也不願告訴你。因為在他們眼中,您這個二十歲的神族還是一個孩子,他們把你捧在手心裏,關心你,呵護你,疼你,寵你。夫諸萬千生靈,活生生的命啊!在他們眼中,甚至還比不上一條狗!”

嵇叔夜指著地上那團已經被風吹走的粉末,沈聲道:“那個人族,他並不是胡說八道,夫諸從前、現在以及將來所遭受的一切災難,都是因為你。”

“閉嘴!”百裏遙出劍欲殺他,卻被他握住劍柄。

嵇叔夜惡狠狠說道:“你不會以為你能殺的了我吧?蠢貨!生力全被你霍霍沒了!怎麽殺?!”

嚓!一柄新劍刺穿赤莧心臟。

白鶴橫在兩人中間,冷聲道:“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又如何?百裏遙從沒動過手。你不去找那些神仙算賬。在這裏欺負一個小姑娘算什麽?”

赤莧再次出現,他湊在白鶴耳邊,小聲道:“她是殺害你族人的兇手。”

幹凈利落的一劍,白鶴不帶任何情緒,一字一句道:“殺害我族人的,不是她,是他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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